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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明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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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光如流水。

小貓兒低著頭, 這會兒倒是安靜下來,認真細致地瞧著眼前的茶花叢,趁著漂亮哥哥不註意, 悄悄把臉貼上去蹭一蹭,夜間的露水沾濕長睫, 小貓兒眨了眨眼睛, 眉舒眼笑。

那麽、那麽好看呀。

小貓兒用指尖戳戳茶花瓣, 心裏好像塞滿了甜滋滋的綿白糖,這會兒劈裏啪啦炸開,炸得小姑娘暈暈乎乎。

這是她的山茶花呢。

滿山的茶花都是她的!

漂亮哥哥送給她的!

秦晚妝從前看話本時,總能瞧見有些人闖進金光閃閃、滿是金銀的山洞,然後就樂不思蜀,躺在金山銀山上不願意出來, 之後便會被設下陷阱的美人兒妖怪吃掉。

從前的小姑娘很瞧不起這些人。

笨死啦, 天下哪會掉餡餅呀。

這些人一點都不正派, 是很貪心很貪心的壞人!

她覺得,若是讓自己進山洞,一定什麽都不瞧,直接把美人妖怪抓去見官,為民除害, 當個端端正正的俠女。

然而此刻。

皓月千裏,山茶似火燒。

秦小貓兒的心突然就化了。

她乍然明白了那些人的心情,但她覺得自己要更過分一些,她非但想去山茶叢裏打個滾兒, 還想去拉著美人妖怪和她一起打滾兒。

哎呀——

這樣不行呀——

秦小貓兒在心底悄悄唾棄自己。

她總是臟兮兮的, 自然可以去茶花叢裏打滾兒, 可是漂亮哥哥是個很幹凈的孩子呀, 她可不能帶壞他。

否則,若是讓漂亮哥哥知道她也同那些進山洞的人一樣,她該怎麽辦呀;若是漂亮哥哥不歡喜她了,她該怎麽辦呀。

她、她還沒有娶到漂亮哥哥呢,她得繼續裝作乖乖巧巧的小孩兒,把漂亮哥哥完完全全騙進秦府才行吶。

“往往。”

少年人循著月光走過來,嗓音清澈明凈。

秦晚妝想得正出神,陡然聽見漂亮哥哥開口,心頭漏了一拍,耳尖紅紅,蹭地竄入茶花叢裏。

這只臉皮薄的小東西一害羞就要躲起來,自個兒一個人悄悄地開心,又忍不住想去瞧瞧她的漂亮哥哥,自以為十分隱秘地探出小腦袋,又快速往回蹭。

哎呀——

她的漂亮哥哥怎麽這樣漂亮呀。

少年人站在月光下,絳紅色鄒紗長衣垂地,沾了些泥點兒,卻絲毫不損端艷,他瞧著山茶叢後的小貓兒,眸光認真又赤忱,笑得清清潤潤的,如初消融的雪水般幹凈溫和。

“往往。”他又輕聲喚。

“往往、往往是誰呀。”秦晚妝眨了眨眼睛,又想使壞,眸子晶晶亮亮的,又悄悄往裏挪了挪。

鶴聲啞然失笑:“是我的好姑娘。”

花枝招搖。

秦晚妝忍不住又探出小腦袋,耳尖一抖一抖,嗓音綿綿軟軟,繼續問:“你的好姑娘是誰呀。”

“是秦往往。”

少年人的嗓音落在茶花叢間。

秦晚妝仰頭瞧著鶴聲,聲音甜膩膩的:“秦往往?”

鶴聲頷首:“是,秦往往。”

秦往往、秦往往。

嘿嘿。

漂亮哥哥叫這三個字為何這樣好聽呀。

“唔。”小貓兒躲在山茶叢後面,重重點頭,道,“秦往往,我知道她的,她是全雲州最乖巧最好看的小姑娘,是不是。”

軟綿綿的嗓音浮在晚風裏,每一絲都是甜的。

鶴聲聽著她的聲音,眉眼彎著,輕聲笑出來,他能想見山茶叢後面的小姑娘的模樣,那個嬌貴的小東西此時定然低著頭,悄悄臉紅,閃著亮晶晶的眸子,等著自己誇一誇她。

他也只好順著小姑娘的話,嗓音清冽幹凈:“是,秦往往是全雲州最乖巧最聰明的姑娘。”

“她非但是全雲州城最乖巧最聰明的姑娘,還是整個濟朝最乖巧最聰明的姑娘,是全天下最乖巧最聰明的姑娘。”

少年人清清涼涼的話語落在滿坡的山茶上,他站在山茶叢前,帶著笑,溫聲細語哄著裏面的小貓兒。

“濟朝有美玉如煙霞,涼川有丹山石壁,海外仙山有連綿不絕的奇花異草,此三者,世人謂之為天下大美。”

“然,美不及秦往往萬一。”

!!!

秦晚妝睜大眼睛,心裏的小花兒又炸開。

漂亮哥哥在說什麽——

當、當真嗎。

她竟是這樣的好姑娘嗎。

“當真嗎?”秦晚妝暈暈乎乎的,眉眼彎得像月牙,大抵是實在害羞,說話還磕磕巴巴道“你、你可不許騙她,她是很聰明的小姑娘呢。”

少年人長身鶴立,瞧著山茶叢枝葉晃動,又笑:“自然不敢欺哄姑娘。”

哎呀——

那她果然是這樣好的姑娘啦。

既如此、既如此——

她與漂亮哥哥很相稱的。

她也覺得漂亮哥哥是全天下最溫柔、最良善的好孩子呢。

嘿嘿。

小貓兒躲在山茶叢裏,雙手指節交叉撐著小下巴,眉舒眼笑,漂亮的眸子倒映著波光粼粼的湖面,澄凈又閃亮。

她輕輕咳了一聲,她決定好好褒獎一下漂亮哥哥:“你、你說得很好,我很歡喜呢,你想要什麽,你說一說,我都去幫你拿到,好不好呀。”

鶴聲垂首,又笑:“秦往往呢,秦往往歡喜嗎?”

“秦往往也歡喜呀。”小貓兒恨不得沖出去對她的漂亮哥哥表忠心,又實在害羞,想了想,只好自己一個人伸開手比劃,“她可歡喜啦,歡喜得不得了呢。”

“那我想見一見秦往往。”月光下,少年人眉目清淺,是幹幹凈凈的好模樣,“好不好。”

秦晚妝耳尖一抖一抖,悄悄探出去一個小腦袋。

哎呀,當然要滿足漂亮哥哥啦。

小貓兒仰起小臉兒,正對上漂亮哥哥清清潤潤的目光,少年人又笑著,本就端艷無雙的姿容顯得愈發耀眼,清澈的桃花眼裏好像流著銀河,又像倒映著月亮。

絳紅色長衣垂落,少年人長身鶴立,身姿挺拔,恍若精雕細琢之後方能得見的無暇美玉,他踩著月光朝小貓兒走過來,身上帶著清清淺淺的山茶香。

像一只很漂亮很漂亮的茶花精。

倘若山中真有神仙,見著漂亮哥哥大抵也會自慚形穢。

秦晚妝突然生出一種與有榮焉的驕傲,這是她的漂亮哥哥呢,她一個人的。

鶴聲走過來,俯身摘掉小貓兒臉上沾著的青葉,小貓兒仰著頭,嬌聲嬌氣的:“我就是秦往往呀。”

“你叫我出來有什麽事呀。”

“我可厲害啦,你要什麽,我都能幫你取來的——”小貓兒縮在鶴聲懷裏,舉起小爪子輕輕撓了撓鶴聲的掌心,心裏想著,待會兒去就去把阿兄叫醒,讓他去找漂亮哥哥想要的東西。

秦晚妝瞧著眼前幹幹凈凈的少年人,心裏已然升起些莫名的責任感。

她要娶漂亮哥哥的。

不能在漂亮哥哥面前失了面子呀。

這一瞬間,小貓兒已經在心裏羅列了許許多多的物什,從金器美玉到綾羅綢緞,哪怕是深海裏的珍珠、天上的月亮,她能拿到的,都要去試著都為漂亮哥哥找來呢。

漂亮哥哥這樣好看,這樣善良,像不谙世事的山茶精一樣,待她又這樣好,她一定把漂亮哥哥養起來,養在金銀美玉堆成的屋子裏,細心澆灌,日日瞧著,把漂亮哥哥捧到手心裏,供到天上去。

嘻嘻。

她實在是一個很有志向的好姑娘呢。

“你要什麽呀,我都能給你噠,漂亮哥哥,我可厲害啦。”小貓兒暈乎乎地重覆,又開始扯鶴聲的袖子。

鶴聲對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子,便知她又在想些奇奇怪怪的東西,眉眼彎著,清瘦瓷白的指尖觸上小姑娘軟乎乎的小臉兒,他把沾在小姑娘臉上細碎的山茶花瓣撿幹凈了,伸手覆上秦晚妝的眼睛。

漂亮哥哥的手清清涼涼的,同山巔終年不化的積雪一樣,秦小貓兒眨眨眼睛,乖乖巧巧的,提醒他:“漂亮哥哥,我看不見啦。”

“嗯。”少年人輕輕應了聲,“往往,我要你記著今日,不要忘了,好不好。”

他慣來知道小姑娘的記憶很短,哪怕往常他傾盡心力捧著護著,說不準這只小沒良心的轉頭又忘了,這都是常有的是,他習慣了。

他最不缺的就是心力,秦往往只需要記住一點點,不要忘記他,就已經是上天恩賜了。

至於旁的,只好等他再想出些哄小姑娘開心的法子,再繼續捧著供著,把這只小東西腦海裏屬於他的記憶再拉長些,一點一點拉長,最後也是一輩子。

“自然不會忘記呀。”秦晚妝反駁,她哼哼唧唧的,“我才不會忘呢,我這樣聰明,往常的事一樁樁一件件,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呢。”

說到半晌,秦晚妝陡然想起阿橋,幹巴巴扯了扯鶴聲的袖子,別別扭扭道:“我、我知道啦,漂亮哥哥,我不會忘記噠,我一定好好記著。”

“記一輩子。”她又張開小手,搖頭晃腦的,說著說著又開心起來,尾音揚長,“記那麽久那麽久——”

鶴聲屈膝同小貓兒平視,透過指縫,小貓兒眉眼彎彎的,瞧著很開心,卻沒把眼睛睜開。

小姑娘不知道漂亮哥哥為什麽要捂她的眼睛,但她很乖巧,漂亮哥哥不讓她看,她就不看。

秦晚妝這會兒闔著眼,卷翹的長睫一顫一顫地,沾了點細碎的山茶,殷紅色,像胭脂,又像燒起的雲霞。

清瘦瓷白的指尖抹上長睫,鶴聲將最後一抹山茶抹盡了,輕輕笑出聲,遠處升起一絲薄薄的光亮,鶴聲微掀眼簾,才放下手,溫言細語:“好孩子,睜眼。”

小貓兒乖乖睜眼。

哎呀——

天亮了嗎。

不應當呀,她分明才出來沒多久呀。

奇奇怪怪。

秦晚妝踮起腳尖去望遠山微微掀起的光亮,嗓音軟綿綿的,幹巴巴道:“那裏好亮呀,是不是燒起來啦。”

鶴聲輕聲笑著,溫熱的氣流撲到小貓兒耳尖,秦晚妝耳朵紅紅的,她伸出小爪子撓了撓,扭過小腦袋,對上漂亮哥哥清清潤潤的眸子,輕輕撫了撫:“漂亮哥哥,我在問你呀。”

少年人低頭,輕輕揉了揉小姑娘的長發,嗓音清清淡淡:“不曾燒起來。”

話音一落,天燈一盞一盞升起,輕飄飄的,順著風的方向往雲州城來,稠密的丹紅,從密密麻麻的小點,逐漸流成瑰麗的長河。

寂靜無聲的漫漫長夜裏,浮光萬千。

“往往,看天上。”他道。

天上——

天上有什麽呀。

小姑娘迷迷糊糊的,擡起小腦袋,乍然清醒,她情不自禁睜大眼睛,眸子晶亮晶亮的,她擡起手,踮起腳尖,好像想抓住些什麽,五指一手,流了滿手的清輝碎影。

天燈呀。

那麽多天燈。

她站在青楓古樹下,一動不動瞧著遠處流動的綺麗長河,這是她在話本裏都未曾見過的場面。

數千盞天燈浩浩蕩蕩,松脂燭火燃起來,順風晃蕩,照亮寂靜無聲的長夜。

時有些焦黃的紙屑順著風飄落下來,簌簌如雪,帶著點難以言說的神秘色彩,渾似千百年前流傳起的亙古傳說,恍然又若火海裏燒起的經文。

虔誠又莊重,奇詭得驚心動魄。

鶴聲瞧著小貓兒怔忪的樣子,屈著膝,絳紅色長袍垂落在地上鋪開,他渾不在意,伸手撫了撫她的漂亮眸子,嗓音泠泠如碎玉:“往往歡喜嗎?”

“歡、歡喜呀。”

小姑娘磕磕巴巴的,答她漂亮哥哥的話,她此時還稍顯怔楞,又擡頭,去瞧瞧天上瑰麗長河,那河如綢緞般,柔柔軟軟的,平鋪數十裏,像是把小貓兒的心都要掩住了。

她覺得自己有些醉。

但是她分明沒有喝青梅酒。

但細細想想,她覺著這種感覺也不像喝醉。

心裏生出的滋味奇奇怪怪,這種心情是她往常哪怕喝滿滿一壺青梅酒時都未曾有過的,小貓兒有些好奇,伸出小爪子拍拍胸口。

哎呀,她的心怎麽跳得這麽快呀。

秦晚妝歪歪小腦袋,有些好奇,把小手放在胸口,耳尖紅紅的,仰著小臉兒問鶴聲:“漂亮哥哥,我好像生病了。”

幾乎在瞬間,漂亮的少年人蹙起眉頭,抿著嘴角,緊張兮兮問:“我在山下安排了郎中,我帶你去瞧瞧,好不好。”

“不要。”小貓兒又哼哼唧唧的,“我好像又沒有生病。”

往常發病時,她都很難受的。

但是現下,她卻半分不舒坦的感覺都沒有,心裏就像有綿白糖炸開了一樣,流出的糖漿糊的她心口甜滋滋的,小貓兒很開心,開心得暈暈乎乎。

但是這和往常的開心又很不一樣。

小貓兒覺得這是一件很不同尋常的事,這會兒低下頭,掰著指頭細細數了數,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麽,倏爾擡起小腦袋,眸子亮閃閃地瞧著她的漂亮哥哥。

“我、我知道啦。”

小貓兒很興奮。

鶴聲安靜瞧著她,唯恐這只小藥罐子又出了什麽事,單手攬著她,溫言軟語附和著:“往往知道了什麽。”

“漂亮哥哥,我現在特別高興——”小姑娘蹦蹦跳跳的,她一開心就喜歡張開雙手畫圈兒,“你知道我要如何才能這樣高興嗎?”

“如何。”

“我方才算了算呢,若在往常,我要喝兩壺青梅酒,再吃三疊豆酥軟糕,才能這樣高興吶。”小貓兒擡起頭,揚著小下巴,頗有些為自己驕傲的意思。

倏爾,小貓兒悄悄縮進鶴聲懷裏,在他耳邊輕輕說:“可是阿兄可兇啦,我從前並沒有機會,連續喝兩壺青梅酒,吃三疊豆酥軟糕。”

“所以、所以我從前許多次都是淺淺的高興,唯獨現下,是深深的高興,很深很深的高興。”小貓兒的語序很亂,嗓音綿綿軟軟的,尾音上揚。

“我從前從來沒有這般的高興呢。”

“這是第一次。”

小貓兒輕輕蹭蹭漂亮哥哥的脖頸,耳尖紅紅的,最後的聲音細細軟軟,聽著有些害羞。

秦晚妝實在是個很乖巧的小姑娘,這會兒乖乖縮在鶴聲懷裏,扭過小腦袋不瞧她的漂亮哥哥,自己悄悄開心。

鶴聲怔忪一會兒,才笑出聲,少年人笑得眉眼彎彎,把懷裏的小姑娘輕輕牽出來,同她對視:“我也如往往一般,是深深的高興。”

少年人的淺金發帶映著月光,順著風輕輕掀起一角,連帶著少年人的長發也開始晃動,他低著頭,看向秦晚妝的目光認真又專註,透著清如流水的碎光。

漂亮哥哥真的是一只很漂亮、很漂亮的山茶精。

這樣不行——

漂亮哥哥太好看了。

小貓兒瞧著他,剎那間,她心裏想,哪怕漂亮哥哥如話本裏一般,是個作惡多端的美人妖怪,她都願意被美人妖怪吃掉。

小貓兒撇過頭,試圖抵擋美色,青玉耳墜晃蕩,發出泠泠輕響。

可惡,抵擋不住。

以後、以後在做端端正正的俠女吧。

今日夜裏,她想同旁的走進山洞裏的人一樣,當一個很貪心很貪心的壞人。

明燈萬千,浮光照水。

秦晚妝扭回小腦袋,同她的漂亮哥哥對視,磕磕巴巴道:“漂亮哥哥,我很快就要及笄啦,等我及笄,我就娶你,好不好呀。”

草木招搖。

長河打碧湖頂上流過,焦黃的紙屑晃晃悠悠飄落下來,帶著星星點點的餘燼,風一吹,火星子又劈裏啪啦滅下去。

紅衣少年怔怔看著眼前的小貓兒,突然伸出手,清瘦修長的手穿過小姑娘烏黑蓬松的發,他慢慢拈下小姑娘頭頂的青楓葉。

那雙清澈的桃花眼眨也不眨瞧著小貓兒,幹幹凈凈,秾醴端艷,像是將一整個瑰麗長河都裝進去了。

瑰麗長河下,青楓古樹旁。

鶴聲屈膝,攏著懷裏的小小姑娘,語氣輕輕緩緩,比月光更柔和,卻如佛前誦經般莊重虔誠。

他說:“我等著往往及笄。”

他說:“我等著往往來娶我。”

畢竟,江鶴聲是這樣的歡喜秦晚妝。

黎春十四年,四月初八。

萬千明燈見證過。

夜已近三更。

秦晚妝睡在錦被裏,縮成小小一團,呼吸正均勻,愈發像只奶白奶白露肚皮的小貓兒。

小貓兒的床頭放著一枝金山茶,山茶枝葉舒展,金燦燦的花瓣裏流著月光,澄澈又輕透。

青綠的枝幹上還搭著一只瓷白的小爪子,小貓兒哼哼唧唧的,迷迷糊糊間翻了個身,還下意識握住金山茶,把它抱在懷裏。

她今日很高興,連帶著熟睡時眉眼都彎如月牙,她小口小口呼吸,露出尖尖的小牙,小姑娘睡時很不安分,這會兒又去咬她的蕎麥枕。

悠揚的琴聲順著月光流進來,像是瓦檐上滴落的雨水叩擊青石板,又好似簌簌落雪飄上寂靜無垠的曠野。

小貓兒迷迷糊糊地,揉著眼睛坐起來,心裏像被什麽撓了一樣,恍恍惚惚間,她覺得這首曲子很熟悉,她從前好似經常聽的。

她想了想,也想不出這是什麽曲子,她好似已經忘得一幹二凈了。

小貓兒有些好奇。

哎呀,她得出去瞧一瞧。

小貓兒在睡眼惺忪間,披了件青碧鶴氅,邁著小短腿兒,晃晃蕩蕩往門外走,她還沒睡醒,因而走路斜斜歪歪的。

“吧嗒——”一聲。

小貓兒跪坐在青楓林間,眨了眨眼睛。

這是哪兒啊。

秦晚妝扭扭小腦袋往四周瞧了瞧。

倏爾,小貓兒睜大了眼睛。

“壞人。”她哼唧。

青楓林深處,微微薄霧蒸騰而起。

徐敬山坐在月光下,眸前罩著絲綢白帶,微掀眼簾,同跌坐在地上想爬起來的小姑娘對視。

“有點意思。”他低聲笑笑。

小姑娘耳尖一抖一抖。

壞人方才說了什麽。

她擡腳往前走,突然肩頭傳來劇烈的疼痛,小貓兒眼前一黑,晃晃悠悠再次跌坐下去。

恍恍惚惚間,她指尖觸到了濕漉漉的觸感。

“滴答——”

雨水順著青楓葉流下。

清清涼涼的雨絲順著木窗打進來,相白走近,欲把木窗關了,勸道:“主子,夜已深了,先就寢吧。”

燭火昏黃。

林岱岫罩著青衣,懶洋洋坐在床頭,單手拿著竹簡,目光低垂,長發松松散散披落下來,這時微微打了個哈欠,有些困倦。

“不必關窗。”他眉眼淡淡。

林岱岫接過相白遞來的涼茶,輕輕抿了口,遙遙望了眼窗外寂靜的黑天,不知想起什麽,微掀眼簾,語氣疏淡:“去同秦家來的那個說一聲罷,近日風雨連綿,教他換個地方安置流民。”

“秦往往那個小混賬呢。”

“你去瞧瞧,她慣來怕風雨,若是受了驚,就給她屋子裏點些蘇合香。”

“罷了。”林岱岫想了想,輕嘆口氣,起身,“我親自去罷。”

他撐起素白紙傘,方踏出院門。

“轟隆——”

雷聲沖破雲層,暴雨已然瓢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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